部二 楓林散記 7
醫學的進步有賴多方面的因素,「文藝復興時期」是西方醫學的一個重要轉捩點,在此以前,醫師只借解剖羊、狗等動物來「了解」人體的構造,穿鑿附會,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醫學一直停滯在玄想的階段,直到現代解剖學之父偉沙留斯從事人體解剖後,方才奠定了現代醫學的根基。而促成現代醫學進步的無名英雄乃是偉沙留斯冒著危險到刑場及墳墓盜取得來的屍體。近十幾年來,「器官移植術」的勃興更將醫學帶入了一個新紀元,以前被視為絕症的患者,現在只要換個器官就能起死回生,功同再造,但它的先決條件是必須有人願意捐出(或死後捐出)一個正常的器官來。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觀念使得捐獻遺體或捐獻器官的善舉在國內寥若辰星,正因為如此,也特別令人感佩。記得以前上病理課時,教授指著講桌上的一堆器官說:「這是我們學校哲學系殷海光教授的遺體,他是因胃癌去世的,在研究他的遺體前,請大家為殷教授遺留給我們的愛默禱三分鐘。」我與殷教授雖然緣慳一面,而只能看到如此「赤裸」的他,但我的眼中卻滿含著淚意,一個哲人對他所信持的理念終能「生死以之」,夫復何求?夫復何憾?一兩年後,有一次參加「臨床病理討論會」,意外地發現此次獻出遺體的竟是我的恩師,以前當過臺大醫學院院長的嚴智鐘教授。在寂靜無聲的默禱儀式中,我眼前浮現了大二時,嚴智鐘教授請我們導生吃飯的一幕,當時他已八十幾歲,猶對我們教誨有加。如今遽爾作古,仍不忘遺愛給我們,「恩師」二字他是當之無愧的。
一年前,臺大醫院病理科的林文士人教授為文呼籲,因為生活水準的提高,願意捐出(或賣出)遺體的人越來越少,而使得臺大醫院行之有年的「臨床病理討論會」被迫由一星期舉辦一次改為兩星期舉辦一次,嚴重影響到醫學教學及促進醫學進步的原動力。最近,以「腎臟移植術」獨步於國內,且蜚聲國際的李俊仁教授亦感嘆「一腎難求」。生前捐出一個腎臟或死後捐腎對自己可以說絲毫無損,但卻能挽回另一個人的生命,重譜無數人的歡樂樂章。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為,說這是個充滿「愛心」的社會又有多少人能相信呢?
我國的「腎臟移植術」發軔甚早,且成效卓著,但卻無像法「開心手術」一樣普遍,其主要癥結即在此,反觀人口僅有我們四分之一的荷蘭,卻有四家醫院日夜不停地在做「腎臟移植」;面對自己國內那麼多生不如死的尿毒症病人,我們要到那裡去尋找「愛心人士」呢?文化背景類似於我國的星加坡也許可資借鏡,當地政府規定,人民必須先簽妥萬一車禍喪生,願意無條件捐出眼角膜、腎臟、肝臟等器官的「遺囑」後,方能領取駕駛執照。如此的遺愛人間雖有點「強制性」,但強迫人民做好事亦並非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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