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0201 札記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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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記1 生命密碼

 深夜,我攤開我的生命密碼,在燈下展讀。

 我發現「它」並不「難讀」。以前,有一個「1」罩在我頭上,我在其下縮攏成一個「7」,我曾一直是一個乾淨的有理分數——1 / 7。

 後來,罩在我頭上的那個「1」不知不覺消失了,我遂散開來,變成一串小數,先是0.14……,然後是0.142……,再然後是0.14285……。在那段歲月裡,每跨出一步都是新奇的,似乎都代表著無盡的許諾,其中也許有不安和挫折,但總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慢慢的,我感到厭煩,長時期的厭煩,兩三年持續不斷的厭煩。在走完一段不算短的路後,我駐足回顧,發現我生命軌跡的密碼竟然是0.142857142857142857……。它不過是1 / 7的變形,是一串事件的無盡循環,是試探、狂熱、懷疑、懸擱、墮落、追悔的一再重演而已。

 在悔恨之餘,我偶而會收攏過來,再度成為原先那個乾淨而明確的1/7,過一段單純而閉鎖的生活。但它再也無法持久,總是很快又散開來,再度成為六彩繽紛的0.142857……。

 在這一伸一縮間,我像一個手風琴手,演奏著我生命的手風琴,它只有六個音符和一個休止符。(1980年)

札記2 惱怒的對手

 當夸父對太陽感到「惱怒」時,就註定了他悲劇性的結局。當拿破崙圍攻莫斯科,久戰不下,嚴酷的冰雪來臨時,令拿破崙感到「惱怒」的已不再是笨手笨脚的俄國人,而是那嚴酷的冰雪,他要戰勝自然,但在自然面前,他陷入了英雄的悲劇泥沼裡。

 台大的椰林大道,永遠有春風滿面的大學生在其上來回走動奔跑,就沉默無語的自然及冰冷嚴酷的歷史來說,它是一幅永恒的畫面。構成這永恒畫面的個人,在其上流動時,如果意識到自己就像那傅鐘的鐘聲般,在嘹亮清脆一陣後,便不知不覺地翳失於稀薄的空氣中,而傅鐘將固定且必然地一而再再而三地響起——意即他在那「永恒的鐘聲」之下感到「惱怒」時,那麼他的對手將不是書本,而是自然及歷史。(1980年)

札記3 理想之可疑

 誰說生命短暫?如果生命短暫,那生命的形成為什麼總是先於理想的形成,而理想的幻滅又總是先於生命的幻滅呢?一具卑微的生命一如一具高貴的生命,均有無數理想在其上前仆後繼,有誰聽說過,一具生命只負載過一個理想?當一個人改變理想時,他是否想過——可疑的不是生命,而是理想?

 理想——為生命假設的目的,使我們奮力前進,但這未來的幻景,很快就會成為生命的束縛。他成了理想的奴隸,一個意欲成為心臟外科專家的醫學生,和一個等待領取退休金的老公務員,都會為未來的幻景,而犧牲現在的自由,只有死亡能終止對未來的期待,他一直在為未來犧牲自由。

 這就像一個生命之賭徒一直將贏來的小額自由再翻做賭本,希望能赢取未來更多的自由,但它往往是無法兌現的。

 在這無盡的循環裡,有些人開口說:「不!」放下他的手術刀,關起他的店門,或遞出辭呈,他相信,沒有未來,才是自由的基石。(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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