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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的時候，拿著皮箱站在校門口看大王椰，覺得它們像偉人，高大傲岸；大二的時候，和朋友躺在草地上看大王椰，覺得它們像詩人，雍容典雅；大三的時候，孓然一身坐在傅鐘下看大王椰，覺得它們像哲人，古樸穩健；現在大四了，才知道以前太癡太傻，大王椰只不過是大王椰而已，什麼偉人、詩人、哲人都是自己的幻覺。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也許是一般年輕人的通病。明明是土土的山，卻要說靜穆得像哲人；明明是冷冷的水，卻又要說溫柔得像女人。否則就不夠風雅，就落了俗套，這豈非雅到俗不可耐？
如果一個人的思想全部讓位給這種「霧非霧，花非花」的浮誇觀念時，他就開始對這個世界產生隔閡，開始神遊太虛的幻境。他輕飄飄地站在雲霄，覺得腳下的世界如虛似幻，但太虛幻境並不如想像中的美好，終有一天，他會因空氣稀薄而跌落雲霄，被碰得焦頭爛額。青山依舊在，可是已經幾度夕陽紅，到時候他才恍然大悟，山還是山，水還是水。
箇中滋味，實與王國維的人生三境界和尼采的精神三變殊途而同歸。當王國維「驀然回首」的時候，尼采即發出「嬰兒」般的微笑。這個世界和我們剛來的時候一樣真實，為什麼要對它產生幻覺呢？
現在看到一些人又朝這條充滿詩情畫意的死巷裡鑽的時侯，過來人雖然被觸痛舊創，但仍忍不住像林語堂先生一樣「掩袂而笑，「笑我從前像他們」。
（一九七一年九月 原載台大大學新聞「人行道上」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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