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117 在北京法源寺的秋末雜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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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末午後,與北京友人來到了法源寺。似曾相識的景致裡,有著似曾相識的心情。

 我是在閱讀李敖的歷史小說《北京法源寺》時,才知道北京有座法源寺。在李敖筆下,法源寺是一座充滿政治情結的佛寺:

 明朝末年,薊遼督師袁崇煥慘遭磔刑,他那被凌遲得不成人形的屍身,被部屬偷偷運到法源寺安置。清朝末年,康有為和法源寺住持在幾座碑文邊大談善惡與忠奸之辨;然後是住在附近的譚嗣同與來京的梁啟超在寺內的丁香樹旁切磋佛法;再來是戊戌變法失敗後,在菜市口被斬首的譚嗣同,由老家人裝入棺材,同樣運到法源寺來……。

 雖然是小說筆墨,但相信李敖應是有所本,這也使得有歷史文化癖的我對法源寺產生莫大的興趣,所以在2000年左右,當大陸的出版社和自營商開始出我的書,而我們經常來北京時,就先後來過法源寺兩次。

 但因為當時沒有留下文字紀錄,所拍照片又不知去向,只剩下留存在腦裡的回憶。記得第一次來時,看到一群和尚在寺院內做法事,氣氛凝重而肅穆。長久以來,法源寺一直是流離眾生的停靈與超度之所,離刑場又近,所以袁崇煥和譚嗣同的遺體就都被送到這裡來。

 兩人的慘死與最後歸處,讓身為旅人的我頗多感觸。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是領悟是非成敗轉頭空,而盡情去品嘗各種欲望和歡樂嗎?還是要做個對得起自己抱負與信念的人?

 記得當時走出法源寺時,心情是沉重的,但無目的在附近亂走時,意外在一個大雜院的入口看到一塊小小的「譚嗣同故居」門牌,難道這裡就是他生前所住的「瀏陽會館」所在?感覺裡面有很多人家且頗為雜亂,也只能看一眼後就黯然離去。

 第二次來是幾年後,心情愉快而且懷抱一個偉大的夢想。當時我和妻子正展開「行腳中國,發現觀音」的計畫,到北京、山西、西藏、江南各地時,到處收集跟觀音有關的資料,想出版一本圖文書。因為上次來,知道法源寺有一些觀音的塑像和壁畫,所以又特地來留影。

 但過沒多久,就覺得自己太自不量力,也不切實際,而悄悄地偃兵息鼓,但也因此而過了一段「有夢最美」的美好人生。

 這次和友人重來,心情轉趨平靜,好好瀏覽了豎立在寺院裡的幾座碑文。法源寺始建於唐貞觀19年(645年),是唐太宗為悼念東征高句麗時陣亡的將士而建,建成後由武則天賜名為憫忠寺。

 從唐朝到清初,此寺歷經戰火與地震,數次被毀重建,也數次更名,雍正12年(1734年)進行大修,並賜名為法源寺。乾隆晚年再度整修,如今寺中懸掛的「法海真源」牌匾就是乾隆手書。

 法源寺佔地相當廣,共有山門與天王殿、大雄寶殿、憫忠閣、毗盧殿、觀音殿、藏經閣六進院落,院落裡除了幾棵古柏,更遍植丁香,春末夏初開花,滿寺清香,聽說泰戈爾訪華時,徐志摩特別帶他到法源寺來賞丁香,也是文壇佳話。

 但最讓我感興趣的是居然在一間禪房的門口看到「齊白石寓居處」的標記,下面寫的是:「齊白石曾於1917年、1919年先後寓居法源寺如意寮、羯磨寮,並在此開始‘衰年變法’。」

 當下不知什麼是他的「衰年變法」?回來後查資料才知道:1917年,54歲的齊白石懷抱雄心從湖南到北京求發展,開始時到琉璃廠賣印刻賣畫,晚上就寄居法源寺。但卻備受冷落,畫印都乏人問津。當他考慮是否要稍稍「從俗」時,他遇到了伯樂——當時極富盛名的國畫大師陳師曾,陳師曾不僅欣賞他,還特地到法源寺來找他。

 齊白石拿出舊作請李師曾指教,李師曾看後大為激賞,說:「何必低首求同群」,但也指出他畫的不足之處,而勸他「自出新意,變通畫法」。齊白石因此而更朝寫意的方向去作畫,終於出人頭地。這就是他的「衰年變法」。

 齊白石在成名後,重回法源寺,寫過一首詩:「破笠青衫老逸民,法源寺裡舊逡巡。重來幸有桃花在,認得衰翁是故人。」

 因在戊戌變法中犧牲的譚嗣同而來到法源寺的我,舊地重遊,又在這裡看到了因衰年變法而成功的齊白石。

 這,應該也是一個不錯的旅程吧?

 (文:2024 / 12 / 1  照片:2024 / 11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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