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雪後，來到洛陽，香山，香山寺。
公元832年，白居易任河南尹時，重修香山寺，自號香山居士，與如滿和尚等結成「香山九老會」，吟詠於該寺之堂上林下。死後，葬於如滿大師塔側。
在香山寺、九老堂稍作徘徊，然後來到白居易的墓園。此時，暮色已無聲逼罩，白居易墳塚上的秋草覆蓋著殘雪，在陰晦的天色中，給人蒼涼的感覺。
我默立在他的墳前，想起跟詩人的一些因緣：
讀初中時，有一段時間，我每天清晨五時即起，第一件事是背《唐詩三百首》，我只挑選我喜歡的來背，記得當時我最喜歡的長詩就是白居易的《琵琶行》和《長恨歌》，還有李白的《將進酒》。到大學時代，我還可以馬不停蹄一口氣背出這些長詩。
如今，看著墳塚邊鏤刻的〈琵琶行〉全文：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年少的心就在這種默誦中薰染了某些古典的哀愁。看著那熟悉的詩句，久遠之前的哀愁，又重新回到已然老去的心中。
中年以後，曾寫過一篇〈還是「白居易」好？〉從顧況看到他的名字而說「長安米貴，居大不易」，談到白居易因為早生白髮，而寫了不少首「悲白髮」的詩，覺得「白髮居大不易」才是他更好的寫照，同時也為我自己的白髮產生了一些感慨。
其實，白居易的名字應該來自《禮記》的「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儌倖」，因為他父親和祖父都是明經科出身，熟習儒家經典，白居易也是家學淵源深厚。
但這樣一個國學底子深厚的大詩人卻很可能不是漢人。
根據近現代一些史學家的考證，白居易的祖先很可能是來自西域龜茲國的王族。因龜茲國境內有白山，漢朝時即賜其王姓「白」；唐朝安史之亂時，王族出身的白孝德率軍到內地勤王，後來成為鎮西、北庭行營的節度使，並終老於唐境，死後還追贈太子太保。而白居易很可能就是白孝德的後裔。
白居易是「胡人」的說法，曾讓我感到「失落」。其實，唐朝除了皇帝是「胡漢混血」外，其他像李白、元稹、劉禹錫等也都有胡人血統，覺得「難以接受」是腦袋受到「純正血統論」的囿限。
天色已暗，我們終須離去。
在回眸那一坏黃土時，忽然覺得：我在少年時代喜歡白居易的詩文，完全相信他是個「純正漢人」。但現在的我，知道他可能並非「漢人」，而是個「胡漢混血兒」，反而讓我更加喜歡。
( 照片攝於2016 / 11 / 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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