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恆春經里港到美濃,我們的第一站是去鍾理和紀念館。
三十幾年前,一家四口到高雄旅遊時,就專程來過紀念館,只記得是在一個相當偏僻的地方,在館內看到一些書、照片、文字介紹,但具體內容已非常模糊。

這次重來,感覺地點似乎比印象中還要偏僻,不過紀念館前的視野和景觀都很不錯。三十年的人間閱歷,已使我對人事與世態多了些了解。鍾理和紀念館是臺灣第一座由民間團體推動,自籌經費興建的作家紀念館。偏僻,因為是建在他們鍾家自己的土地上,但也因此而更具意義,鍾理和小說裡的「笠山農場」也許就在這裡或者附近吧?如果有心來參觀,又有什麼偏僻或路途遙遠的呢?

紀念館的門開著,但裡面沒有任何人員,我們進入後,電燈似乎是受感應而自動開啟。一座半身的鍾理和銅像吸引住我,我上前細瞧,牆壁上寫著「有麝自然香 人與土地的書寫」,旁邊有一小段鍾理和自勉的文字。「來日方長」,說得一點也沒錯,寫作不必投時人之所好,嘩眾取寵,而是要寫出自己真正的感情與思想,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我們兩年前到屏東高樹鄉去走訪鍾理和故居時,對他坎坷的身世與寫作已稍有認識,為了想更加親近他而又專程來到美濃。在這裡,看到他在《笠山農場》獲得中華文藝獎金委員會紀念獎第二名(首獎從缺)後,寫給鍾肇政的私信說:

「我時時都覺得把當今二個最走紅的大作家壓在下面是很不好的(註:他指的是彭歌和王藍),我以為應該由他們中的哪一個得第二獎,《笠》篇得第三獎,…那對於我們每個人都是好的。」
相較於今日,更讓我覺得鍾理和真是一個善良敦厚、自謙自抑的小說家。

而在另一封同樣寫給鍾肇政的信裡,他又說:「我的生活中嗅不出一點文藝的氣息;它是平凡、庸俗、瑣碎,充滿了憂愁、艱難、疾病和苦悶。我個人在這裡獨來獨往,不為人理解和接受,沒有朋友、刊物、文會……。我常常會忽然懷疑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很多小說家在描述自己的日常生活時,總讓人感覺那是多麼地優雅、清淨、充滿詩意與靈性,但……,我因而覺得鍾理和是一個我喜歡的古意、真誠的小說家。


在這裡,也看到一些鍾理和的手稿、日常用品,還有小說的內容引介(二樓),但讓我感觸最深的是「臺大醫院的藥袋」。鍾理和因長期嚴重的肺結核,而北上台大醫院接受診療(後來還入住松山療養院,開過兩次刀),當時適逢二二八事件爆發,他還把他的耳聞目見寫在藥袋上。

最後,病入膏肓的他,在1960年修改中篇小說《雨》時喀血而死,鮮血濺灑在書稿之上,而被後人稱為「倒在血泊裡的筆耕者」,享年45歲。

在將近一個小時裡,整個紀念館內外和沿路,都沒見半個人影。但又何必在乎人多人少,因為再次來到鍾理和紀念館,而使我更加了解、親近與欽佩這位台灣小說家,這才是最重要的。、
(文:2025 / 2 / 4 照片:2025 / 1 /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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