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707 發生在台中梅鏡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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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中進德北路的一條巷子裡,有一棟歷史建築:梅鏡堂。巷弄入口處的巴洛克式瓶型、柚子型柱頭已顯得斑駁,周遭環境也有點雜亂。

 走進巷內,看到一棟大門深鎖的閩南式三合院,門楣上嵌著「梅鏡堂」三字,應是出自名家之手。房子看起來有點老舊,但卻是個很有故事的地方。

 梅鏡堂的第一代主人張樹敏,是個富商,他在1918年為一個身世坎坷、被賣為養女的18歲少女贖身,並納之為妾。這個少女名叫謝雪紅。

 之後,張樹敏帶著謝雪紅到日本神戶經商,已經在自修日文與漢文的謝雪紅,在日本首度接觸社會主義思想,目睹因米而引起的社會騷動。1919年,謝雪紅又隨張樹敏到青島,親歷如火如荼的五四運動,打開她的革命視野與抱負,回台後加入台灣文化協會,參與婦女及勞工社會運動。

 1924、25年,她又隨張樹敏到上海,在當地投入抗日罷工遊行的五卅運動,然後加入中國共產黨,並被派往莫斯科的東方共產主義勞動大學受訓,回台後,即開始她往後的革命人生。

 我也因而想起聽父親說過,在台北爆發二二八事件後,謝雪紅在台中戲院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說,會後並上街遊行。群眾的滿腔怒火就在台中街頭爆裂開來⋯⋯

 雖然謝雪紅說張樹敏像個「採花蜂」,但沒有張樹敏,就不可能有後來的謝雪紅;沒有她,台灣歷史也許不會因此而改變,但謝雪紅個人、還有不少人的人生卻因此而被捲入狂風暴雨中。那一段故事及故事中人都已隨風飄散,獨留殘存在窗邊牆腳的幾許舊痕供人懷想。

 當我們在梅鏡堂的牆外張望與拍照時,一名年紀跟我差不多的男子從隔壁舊屋裡走出來,好奇打量著我們。我跟他打招呼說這間梅鏡堂有很多故事,我們特地來參觀。對方好奇問我們從哪來?我說我是台中人,小時候就讀附近的力行國小。

 對方一聽,立刻笑逐顏開,原來我們是校友,我是力行國小第三屆畢業生,他是第七屆,然後我們開始談起梅鏡堂的種種。我跟他提起謝雪紅,他則跟我說到鄭松筠。他也姓鄭,是鄭松筠的親戚,所以從小就住在這裡。

 我來前已先上網得知,鄭松筠也是台灣史上的重要人物,他留學日本,是台灣本土第二位律師,積極參與非武裝抗日運動,因治警事件而在東京受罰;進入民國,又因二二八事件而被關。

 1947年,他買下梅鏡堂,在此潛心研究佛學,並整理出一些房間,租給外地到台中一中念書的學子,其中有一位就是後來雲門舞集的創辦人林懷民。

 想不到我剛認識的校友鄭先生居然主動提起林懷民,他說他小時候就經常看到林懷民偷偷跑到他們這邊來抽菸。他怎麼知道當年他所看到的那個抽菸少年就是後來的林懷民?但看他非常肯定、好像獨家掌握某個歷史秘辛、親眼目擊某個歷史現場般的眉飛色舞,我就選擇相信他吧。

 人間事,有時候就是一個機緣,一如我們來此與他邂逅。

 在來梅鏡堂之前,上網搜尋相關資料,意外發現一個熟悉的名字:楊士宏。我心中一驚,這不是我台中一中同屆、台大醫學系同班的同學嗎?

 再仔細查看,果然就是。梅鏡堂第三代屋主鄭松筠律師,是用他女兒鄭素素的名義買下該屋的。鄭素素畢業於台中女中,二二八事件後到台中醫院實習時,認識台北帝大醫學部畢業的楊天和醫師(南投望族,哥哥楊昭璧醫師曾擔任南投縣長),兩人在1943年結婚。

 楊天和和鄭素素育有鄭士文、楊宜宜、楊士宏三名子女,三個人小時候就住在梅鏡堂,每個星期天陪外祖母到台中公園旁的柳原長老教會作禮拜。

 雖然我和士宏兄同學多年,但因為不同掛,只知道他來自南投的名門世家、是虔誠的基督徒、音樂造詣頗深,其他則沒有太多交集(他目前在紐約)。如今來到梅鏡堂前,垂垂老矣的我,才曉得素來交淺的他原來有著讓我感興趣的家世,心中難免有些遺憾。

 我讀小學時,從台中公園旁的尚武路到力行國小,走路要半個多鐘頭,有非常多的路線,從精武路、電台街那邊來,可能就會經過梅鏡堂或附近,當時曾經在這裡和楊士宏、乃至林懷民擦身而過嗎?

 我讀台中一中時,很多外地來的初中和高中同學,也都曾在這附近租房子,也許有人就曾住過梅鏡堂,甚至我可能也來這裡找過他們……

 梅鏡堂,真是一個有過很多故事的地方。問題就在於你想不想去了解,而在了解的過程中,如果發現自己竟也可能成為故事的一部分,那就更加令人拍案稱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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