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和平國小後,我將車子駛到外線慢慢開,當年上學時馬路邊的樹木、小溪、稻田,如今都已翻建成大樓。然後,看到一間警察局,想起小時候這裡是一間小小的派出所,派出所外面有一棵高大的鳳凰樹,與童年玩伴拿著它硬長的豆莢當刀劍,在樹下吆喝比鬥的畫面在腦裡模糊飄盪著。
我們安步當車慢慢走,終於看到一排三層樓的公寓,我想那應該就是我小時候的住家所在,當時只是低矮的平房,左鄰是一家中醫藥店,右舍是一間木材行,我們和另一戶人家合租(屋子很深),共用客廳和廚房。
在屋子門前和復興路之間有一條小溪,後院外有一條更大的溪(可能是柳川或其支流),復興路對面則是一個菜園和連綿的稻田,收割時,我會去撿稻穗和在水灘裡抓泥鰍。但如今,這些地方卻成了現代化的汽車廠。
小時候在這裡發生過記憶最鮮明、而且時間最長的應該是釣青蛙的往事,但因為在幾篇舊作裡都提過,這裡就不說了。我釣青蛙也曾經把蛇釣起來,但不慌張,只是在發現是蛇時,就用力將牠從釣餌上甩掉而已。倒是有一位鄰居抓到一條大蛇,將牠切成塊,煮了一大鍋蛇湯,因為蛇湯可去毒,所以我和其他小孩都分到一碗,還記得蛇湯喝起來滋味很清爽。
很多記憶都跟動物有關,當年住家再過去有一條鄉間的黃土路,經常有拉車的黃牛或耕田的水牛從那裡經過,路上偶而會有一坨坨牛大便,等乾掉後附近人家就會撿回去當燃料。有一次看到一坨未乾的牛大便,我好奇用樹枝挑開來,感覺它並不臭,反而有一股變調的青草味。
如今那條黃土路已變成交通繁忙的柏油路,而且路標顯示,過了這裡就屬於烏日區。我看著路標,想起再過去就是九張犁,有一次聽到有人大喊「撞死人了!撞死人了!」小小年紀的我跟著大人連忙跑過去,看到很多人圍觀的路邊躺著一個被蓋上草蓆的人,知道那就是被撞死的人。我擠過去惶恐注目,人死了原來就是那個樣子,內心因而產生的莫名驚嚇,至今猶存。
在搬到台中市區後,我就很少再回到樹仔腳,幾次開車路過,都只是匆匆一瞥,並未停留,因為我所熟悉的那個樹仔腳已經不再了,就像我在此度過的生命頭幾年,再也無法挽回。這次和妻子重臨,從和平國小到樹仔腳,想起自己最初的人生片段,驀然驚覺,我日後人生和當初最大的不同是:我既失去了純真,也失去了與自然的親密聯繫。
但到底是因為失去純真,才不再和自然有親密的聯繫?還是因為不再和自然有親密的聯繫,才失去了純真?覺得應該好好想一想,只是眼前復興路上隆隆的車聲,卻讓我無法靜下心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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