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國道三號的關西交流道下來,沿著「露德聖母朝聖地」車道入口的指標前行,山路非常狹窄,而且一路上坡,真擔心對向若有來車,就不知道要如何是好。還好幾分鐘後,終於有驚無險地抵達頗為寬敞的停車場。
在停車場邊的矮牆,看到一排與十字架相間的長方形石雕。好奇趨前觀看,發現最後一塊是「第十四處 耶穌葬於墳墓」,然後是「第十三處 耶穌屍體從十字架卸下」、「第十二處 耶穌死在十字架上」……讓我想起多年前,我們在耶路撒冷跟隨耶穌最後足跡走過的「苦路十四站」,只是在這裡看到的順序剛好相反。
依序往前看,到「第六處 聖婦為耶穌拭面」轉個彎,便看到一個露天、有著巨大拱形棚架、一排排跪凳和座椅的祈禱聚會所,或者應該說是一間我們從未見過的特殊教堂。但整個聚會所裡闃無一人,出奇地安靜(只在周六、日才有彌撒)。
聚會所前方有一個山洞。我們緩步前行,發現山洞其實很淺,中間是裝飾著花朵的聖壇,右側有一個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木雕,在更右上方泛出藍光的壁龕裡,則是一尊身穿白衣的聖母塑像。
聖母像下方的地面上,有供信徒點燃祈福小蠟燭的燭座。旁邊是六個插著鮮花的甕缸,上面貼著「寬恕」、「痛悔」、「施捨」、「祈禱」、「告解」及「禁食」等聖安東尼所說進天國必須做的六件事;更旁邊則有一個「我是無染原罪者」與神祕宗教符號的木刻,還有一間小小的、看起來頗為明亮的告解室。
在荒僻的山裡頭,怎麼會有這樣一個讓人感覺既簡陋又莊嚴、既古典又神秘的聚會所、教堂或者聖殿呢?我本來以為這是為原住民而建立的一個宗教聚會所,有就地取材、因地制宜(山洞)的特色。但看了聚會所外面大佈告欄裡的圖文說明,才曉得它竟然是在仿製法國南部比利牛斯山腳下露德聖母朝聖地(Sanctuary of Our Lady of Lourdes)的馬撒比耶石洞(Grotto of Massabielle)。
法國南部靠近西班牙的露德聖母朝聖地舉世聞名,它源於一八八五年一位少女伯爾納德在附近河邊的山洞看到穿白衣的聖母向她顯靈十八次,要她從地上挖出一股能治病的清泉,並交代神父建一座聖堂。此後,露德聖母的治病神蹟即不脛而走,到現在每年都有幾百萬人從世界各地不遠千里來此朝聖,其中有不少是坐著輪椅、甚至被扛在擔架上的癱瘓病人,而在這裡被奇蹟治癒的報導也屢見不鮮。
關西的這個露德聖母朝聖地是在一九五八年由葛民誼神父始創,然後又由滿思謙神父整修而成。當年沒有車路,一磚一瓦都是靠信眾徒步搬運上來,為信仰的虔誠付出與辛勞著實令人動容。我本以為山洞是天然的,但其實是人工仿造,比較法國與關西兩處露德聖母朝聖地的照片,雖不能說維妙維肖,但也相當神似。
但讓我感到納悶的是,一心要仿效法國原版的關西露德聖母朝聖地,似乎沒有類似的治病神蹟,不只網路上找不到,親臨現場,也沒有看到相關的片言隻語。是因為這裡缺乏從地底冒出的靈泉聖水嗎?或是對聖母的信仰來自清純無染的赤心,而無需靠神蹟來支撐?
關西的露德聖母朝聖地與頭屋的洛雷托聖母之家(詳見島嶼行腳:苗栗篇),其實有很多類似的地方:
首先,它們都是在複製歐洲知名的天主教聖地,但正因為是複製,反而能保存本有的建築風格、布置與氛圍,讓我們能見識與感受不同文化、不同宗教的硬體與軟體樣貌。對看慣本土佛寺、宮廟的我來說,正可以開拓視野和胸襟。
其次,它們也會加入少許的本土元素,譬如中式涼亭式的聖母亭、甕缸等,這除了在反映天主教在一九六○年代後的在地化思惟,也是在彰顯天主教越來越大的包容性;而我在台灣看到這樣的聖殿或朝聖地,跟在歐洲看到同樣的聖地,感受是很不一樣的,特別是這些天主教聖地旁邊就有傳統的台灣民居、甚至宮廟,那也是在顯示我們的包容性與文化多樣性。
在台灣發起或主持這些聖地建設的都是外國神父,始建關西露德聖母朝聖地的葛民誼神父是加拿大人,而整修該聖地的滿思謙神父則是義大利人,現在保存在聖殿山洞壁龕裡的聖母像,就是他休假回義大利時,到法國露德聖母朝聖地迎請回來的(有點像到湄州迎請媽祖分身)。至於跟頭屋洛雷托聖母之家淵源甚深的唐汝琪神父則是美國人。
我查了資料才曉得,這三位神父本來都是先到中國傳教,在大陸變色後沒幾年,被中共驅逐出境,然後再轉到台灣來,將他們的後半生奉獻給台灣,雖然說是為天主服務,但真正受惠的豈非就是台灣人(我雖非教徒,但也因能觀賞這些聖地而受惠)?葛民誼神父與滿思謙神父最後都終老並埋骨於台灣,而唐汝琪神父在因癌症回美國就醫過世後,還是遺言將遺骨送回台灣,安息於他念念不忘的頭屋。
這三位外國神父對台灣的真愛讓我感佩,也讓我無言、哀思。這,也許是我到關西和頭屋朝聖最大的感觸;或者,才是我應該「朝的聖」吧?
(照片攝於2023 / 6 /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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