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206 飄盪在淡水河口的湘淮軍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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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幾天,為了做這篇報導,和妻子又專程來到淡水,再度親臨我們在十幾年前去過的四個地方,看看它們是否有什麼變化。

 第一站是位於竿蓁林的湘軍古墓(亦稱湖南勇古墓)群。翻開十幾年前的舊文,發現自己寫的是:

 「在(淡水第一公墓)荒煙漫草中,發現幾個年代久遠的墓碑,雖因風吹日曬雨淋而斑駁,其中一個仍依稀可見『光緒七年八月立 擢勝左營 故勇李佑銓之墓,湖南永定縣』字樣。

 擢勝左營由湘軍名將孫開華招募湖南兵勇組成,來台負責防守淡水(滬尾),並修築砲台。在中法戰爭中,孫開華的擢勝左營曾在此擊敗法軍。當年的湖南兵勇,客死異鄉後,就長眠於此。可憐淡水河邊骨,已成唐山不歸人;如今也僅存六個墓碑,聽說此區已列入都市計畫用地,古墓的命運未卜。

 金劍已沉埋,壯氣蒿萊……。我從荒煙蔓草中站起來,遙望對面的觀音山,淡水河出海口,還有遠方的台灣海峽,忽然有了說不出的歷史滄桑之感。」

 本以為在都市計畫中,這些古墓會被遷移、甚至剷平;但後來聽說它們被保存了下來,不過一直沒有機緣再到現場查看。今天上了竿蓁二街,才發現這裡在一九九八年已被指定為市定古蹟(我過去的資訊有誤),而在二○二○年又被修復成景色宜人的「湖南勇古蹟園」。

 記憶中原本雜草叢生、形同亂葬崗的墓地,現在卻成了綠草如茵的古蹟園,不相干的墳墓都已被遷走,只剩下當年隸屬擢勝左營的六個墓碑。記憶中的李佑銓墓碑有點傾斜,但如今已被扶正,因日曬雨淋而斑駁泛黑的碑身,經過清洗後也變得比較乾淨明亮,只是碑上的文字似乎已比十幾年前更加模糊。

 其他像「光緒七年十月立 擢勝左營 故勇張月升之墓,湖南善化縣」等另五個墓碑(以前來時,可能是位於亂葬崗深處而沒找到),想來也都有著類似的遭遇。不過能得到有關單位的重視,為淡水保存重要的歷史遺跡,總是值得肯定的好事。

 孫開華是湘軍將領,在打太平天國時戰績彪炳,出任福建提督,四度來台辦理軍務。擢勝營是他招募湖南湘勇組成的軍隊,左營為五營之一;中法戰爭時,孫開華和他的擢勝營正防守淡水,兩軍短兵相接時,劉銘傳在〈敵攻滬尾血戰獲勝摺〉中說:「孫開華率隊直前,於陣中斬殺執旗法將一名並奪其旗」,連登山觀戰的英國人都對他的奮勇絕倫,拍手狂呼;結果是法軍慘敗而退。這也是清朝唯一打敗列強的戰役,而就發生在台灣。

 但我到最近才知道,在淡水防衛戰中居功厥偉的孫開華並非漢人,而是湖南的土家族,他所招募的鄉勇擢勝營,有很多也是土家族,像前面提到墓碑上的李佑銓,來自湖南永定縣,就在現在的張家界附近,為土家族傳統的居地。其實,從明朝抵抗倭寇的正規軍到清朝曾國藩的湘軍,有很多都是驍勇善戰的土家族。在北台灣留下虎字碑與金字碑、當過台灣鎮總兵的劉明燈也是土家族。連民國初年的小說家沈從文,也是來自世襲軍人的土家族,他青少年時代就在軍中服務。

 離開「湖南勇古蹟園」後,我們轉而來到沙崙附近的大庄萬善堂。發現周圍已蓋了很多新社區高樓,但萬善堂本身沒什麼變。這裡跟中法戰爭或湘軍、淮軍又有什麼關係呢?

 原來在一九七九年,當附近的淡水高爾夫球場擴建時,從地下挖出大量湘軍、淮軍的墓碑和遺骸。為了安置它們,球場業者與地方相關人士於一九八三年集資翻修附近的大庄萬善堂,在堂後建了納骨塔,供奉挖掘出來的遺骸、廿多名湘軍、二名淮軍的骨灰罈;另有兩塊完整的墓碑則被重新立於納骨塔旁。

 史冊記載,清治時期,駐守在淡水的湘軍、淮軍,因染病、水土不服去世者,特別是在中法戰爭滬尾之役(一八八四,光緒十年)中陣亡者,分別集中安葬於淡水竿蓁林、淡海新市鎮的公司田橋與大庄埔。其中姓名可考的有兩百餘位,不詳者約一千四百多名,多屬湖南、安徽籍。而在高爾夫球場擴建時挖掘出來的,顯然是數量最多的,也可能是跟中法戰爭最相關者。

 我們上次來時,只照了那兩個保持完整的墓碑,但沒注意到納骨塔。這次詢問廟方服務人員,她指一指神壇旁邊那兩個刻著壽字的上鎖鐵門,說「就在裡面」。然後問我們是不是學歷史的,我說:「不是,只是對歷史有興趣的老百姓。」對方又說有政府單位來過,說這裡是古蹟,要好好照顧云云。

 的確需要妥善保存。劉銘傳在〈敵攻滬尾血戰獲勝摺〉中,除了對孫開華的英勇讚美有加外,更提到「各將士忍饑裹創,野宿山隈。當呻吟疲病之餘,處絕險孤危之地,奮身血戰,以弱摧強,實屬異常勞苦。」我們今天來這裡,除了拍拍照外,也應該感念當年離開故鄉,駐守在這裡的湘軍和淮軍的勞苦。

 離開大庄萬善堂後,我們過關渡大橋,轉往八里的挖仔尾,那裡的大營公廟是我們今天要走訪的第三站。在軍事上,八里雖不像淡水那樣重要,但當年在這裡也駐紮了由總兵柳泰和率領的一營湘軍。

 中法戰爭的淡水戰場主要發生於淡水河北岸,八里似乎未受波及,不過在戰後,淡水與八里發生嚴重的瘟疫,很多士兵病死,連總兵柳泰和都性命垂危。大營公廟就是為了祭祀當年埋骨於此的湘軍而建立的,現在的大營公廟重建於一九七九年,跟我們十幾年前來時所見,似乎沒有太大的差別,但光看裡面供奉的神尊,實在看不出跟湘軍有什麼關係。只有掀開廟門上的八仙彩,看到「大清英靈貽憂家國」的對聯,才能產生某些聯想。

 很遺憾的是,我們十幾年前來時看到的,穿清朝武官官服的英義公,原本是我們今天要造訪的第四站,但我們找了好一會兒,卻遍尋不著。四野無人,太陽很大,已近中午,而且也不知道以前所拍照片中的那個英義公是否是湘軍或淮軍,我和妻子左看、右看、再對看一眼,決定不再尋找,只能留下一個未解之謎,期待高明能為我們和大家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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